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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戀慕萌生(三合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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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間的概念從意識中剝離,?虹膜中的光景像是被無限拉長放慢,切割成了一幀幀的圖畫。

沒有淒厲的哀叫,?沒有猩紅的鮮血,從指尖開始崩塌風化的飛灰漸漸逸散,如螢火叢舞,卷著夕暉中漂浮的光塵,竟是陡然而生一股詭譎的美感。

生命之火燃盡時,綻放的那最後一秒的光華。如此奪目,如此綺麗。

“阿音——”

誰的心臟漏了一拍,?溫暖的陽光融不了血液裏的寒冰,?那刺骨的寒意順著骨髓逆流,?由內而外將他凍結。

等禪院惠回過神來時,?他發覺自己正緊緊摟抱著意識渙散的白發少女,阿音躺在他的臂膀間,皮膚仍舊在碎裂為浮塵,鬼王已逝,?太陽會平等地收割所有惡鬼的性命。

“阿音、阿音……”黑發青年的呼喚無法傳遞到阿音的意識內海,禪院的唇抿得發白,他伸出手,?想要撫摸阿音的面頰,?然而只是這麽一個微小的動作,?卻讓阿音身體崩裂的速度陡然加快,剎那間大量塵屑四散飄遠。

禪院惠不敢再動了。

他的眼底深處,?第一次浮現了不知所措的迷茫。

阿音會死嗎?

咒術師的身份,早已讓他習慣了生死別離,他本以為對生命的消逝已然麻木,也很難再為一個生命而哀悼,?不舍甚至於……動情。

可他抱著阿音的手,卻是冰冷的,像是落入了冰窖裏,凍極了,幾乎失去知覺,本能性地發顫。

為什麽會感到疼痛呢。

又是誰,在無聲地悲鳴,心臟上被剜了一個血淋淋的空洞,灌入了呼嘯的冷風。

禪院惠從未有過地看清了自己的內心,心底的那個聲音在訴說著——

留下來。

不要死去,不要離開,不要再拋下我一個人……

他舍不得。

禪院惠空著的右手不自覺地攥緊,指甲嵌入了手心裏,用力到滲出了血絲,而他扶著阿音的那只手卻輕柔至極,如同對待易碎的精美瓷娃娃,小心翼翼的,連一絲力道都不敢加大。

他即將失去什麽,意識到這一點,他平日嚴謹敏銳的大腦忽然轉不動了,所有的信息、音調、色彩離他遠去,茫然的空白一片,他不願再去思考下一步,哪怕答案呼之欲出……

他會失去阿音。

鬼王已死,接受了他的血液的惡鬼們又如何會幸免於難?

換言之。是他和五條……殺了阿音。

鬼少女的身體崩散還在持續,而禪院目光幾乎渙散了,焦距無處落點,巨大的恐慌扼住了他的咽喉,讓從來矜持優雅的他第一次失態,而他卻顧不上那麽多了。

“阿音……”

他垂下頭,緊緊扣住阿音無力的手指,與她額頭相抵,眼底的哀傷仿佛能凝成水珠滴落下來,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:“阿音,告訴我,怎麽把你留下來?”

“咒縛除盡了嗎,要封印嗎,還是說要全身換血……”他近乎語無倫次,“沒關系,只要你能活下來,我什麽都可以……”

痛苦從細微的一點慢慢擴大,失去意識的鬼少女無法回應他的話。

這時,禪院惠感覺到身後有別的氣息在靠近。

想也不想的,他擡手擲出一道術法,凝練的咒力重重打在刀刃鋒面上,鏗鏘的金屬撞擊聲嗡鳴,刃鋒擦出細碎零星的火花,深藍頭發的夜鬥神眉間緊蹙,他想走上前,卻被人擋住了腳步。

此時的禪院惠渾身的氣息都是危險的,充滿了攻擊性,即使是五條在靠近,他仍然結下術印,疾速的罡風揚起了那人雪白的長發,又被無下限術式化解,就在禪院惠手勢變換的前一刻,五條的嗓音響起。

“禪院閣下,你冷靜一點。”

摁住了黑發青年的肩頭,五條對上他的目光,聲音低沈:“我知道你很難受,但現在不是耽誤的時候,阿音還沒有死,要想救下她,不是沒有辦法。”

黑發青年回首望來的眼神藏了太多激烈的情緒,像是燒灼的火焰,又好似極地埋藏的玄冰,當平日裏寡淡無波的男人開始動情,那會是幾百幾千倍的感情反噬,甚至能讓理智的弦都崩斷一寸。

“什麽辦法?”

他緊盯著白發青年,執拗到偏激地問著:“要怎麽救她?”

五條忽然喉中幹澀,他閉了閉眼,強行按下自己也不太冷靜的情緒,接著說道:“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話……把阿音帶走,這裏不安全。”

“總之,請你相信我,我絕對不會讓阿音死的。”

如果阿音在這裏死去,那他和禪院閣下不就像笑話一樣了嗎?和殺人犯又有什麽區別。

五條不再保留實力,他利用“蒼”大範圍地坍縮空間,拽著自己的兩個同伴,從無限城的戰場瞬移到了一處僻靜的幽林,當他們突然出現時,驚起了一行鳥雀,樹葉沙沙作響。

白發的鬼少女雙目緊閉,被禪院小心地平放在草地上,她原先白皙的皮膚愈發蒼白透明,看上去隨時會徹底消散,連屍骨都無法留下,離開這個人世間。

禪院惠的目光一分都未曾移開,五條單膝跪下,俯下頭去檢查阿音的面色,他的手指撥開阿音額前的劉海,看到自己施放的封印已經潰散。

這是鬼血最毒的一面。任何封印也無法祛除。

一死同死,鬼王消逝,他們也將陪葬。

這是此世“天道”的真理,宇宙的定律,阿音註定經受的天命。

如果想把她強行留在人間,那無異於與天命相抗,逆天而為。

五條唇角噙著微的嘲諷笑意,凝視著少女的眸光卻兀地柔軟了幾分。

反天就反天吧,無所謂。

這是他們要承擔的因果,不管怎樣,和阿音無關。

她合該是要活下來的。

“禪院閣下,聽我說。”

幽靜的樹林深處,五條的嗓音混雜在風吹葉響、鳥雀啼鳴之中,玄奧的咒術原理由他緩緩道來,有條不紊、抽絲剝繭地揭露了術式的外衣。

“禪院閣下可以開辟一個‘十影’以外的‘第十一席’,作為式神的填補班底。”五條冷靜地說出了驚世駭俗的想法,“然後和阿音締結式神契約,她的身體就能夠留住。”

阿音的命盤“將死”,那麽只要脫胎換骨,將她的存在由孽障的惡鬼轉變為咒術的式神不就好了嗎?

但是,禪院瞬息間便找到了這個辦法的漏洞,他冷冷的目光如針芒般紮在白發青年身上:“然後呢,和阿音締結契約,收獲一個靈魂缺位的空殼?”

禪院家的祖傳術式“十影”,追根溯源,是千年前平安京時期的第一任“禪院”開辟出來的十個式神席位。

據說,那位禪院先祖在大江山游歷十年餘載,以自身飼養妖魔,滋補妖魂,任由十只妖怪啃食他的血肉,融入他的鮮血,最後由他刻烙術印,一一祓除。當他的術式完成的那一刻,這十只妖怪,便成為了未來的十影。

十只妖魔的魂體早已煙消雲散,至今留存下來的,不過是它們的形體,所以才能忠心耿耿,為千百代禪院血脈所驅使,逐漸成長為了咒術界至強的術式之一。

禪院惠是禪院家五百年來最強大的十影術師,倘若是他,要想額外開辟一個式神席位,是並不困難的。

然而問題在於,十影術式能留下的只有軀殼。

而禪院,對自欺欺人沒有興趣。

他喜愛她,自然最是喜愛她的靈魂,如果她的靈魂都離開了世間,留下一具空殼又有什麽用呢。

那樣的他,也未免太可笑了一些。

“不必擔心,禪院閣下只要留住她的軀體就好了。”錯覺一般,五條的聲音溫柔得能滴水,“靈魂的事情,交給我吧。”

“你要……?”禪院霍然擡頭,驚疑不定地看著白發青年,這個神情淡然溫雅,然而骨子裏的瘋勁絕不比他少的男人。

如果說他以式神席位困留住阿音的軀體已是駭人聽聞,那麽五條接下來的話,更是聞所未聞、天方夜譚!如果被禦三家的人知道了,怕是會一石激起千層浪。

五條垂下眸子,蒼藍的六眼倒映出氣若游絲的白發少女,他的手覆上了少女的眉心,咒力的波紋在他指尖流轉,成型。

以姓名為契——

“五條悟”與“阿音”締結靈魂的束縛。

以我之名,困縛你的魂魄。

“很抱歉以這種方式把你留下來。”白發青年輕嘆一聲,柔和而堅定地劃下了最後一筆,“但是……阿音能理解的嗎?”

不論是我還是禪院閣下,都接受不了你的死亡。

他打破了束縛的“雙向”常規,單方面地結下了靈魂上的契約,由咒力化作的鎖鏈將他們層層纏繞,哪怕是五條自己,也不可扯斷的鎖。

束縛的本質是交換。

那麽,作為把一個即將消散的靈魂強留人間的代價——

自此以後,他與阿音,同生共死。

這便是五條落定的,最牢不可破的“鎖”。

………

束縛締結,他們都看到,阿音身體崩散的速度,明顯降低了許多。

人最脆弱的地方莫過於靈魂,身體則像是保護靈魂行走人間的盔甲,護佑靈魂不被人世的汙濁邪穢汙染,同時也是活在世上的“通行證”。

禪院惠闔目,他施下術式,黑影剎那擴散,在朗朗晴空中平白開辟了一個無光的暗色空間,為確保阿音的安全,他沒有分毫遲疑地再次展開了領域。

這一次,領域內的只有他們三人。

縱然是五條,也是第一回 如此清晰而安靜地看到了禪院惠的領域內部。

以他們的位置為圓心,悄無聲息地環繞在他們四周,看不見色彩,隱隱只有輪廓的黑色影子,像忠實而沈默的守護神般佇立在圓環的外圍。

五條能認出來,大部分的影子輪廓。

脫兔,鵺,滿象,玉犬,大蛇,還有蝦蟆……

等等,那個是什麽?

五條的視線忽地凝固,定格在了式神圈最外側的一個龐大的黑影上。

黑影遮蓋了式神的真面目,即使是六眼,在禪院的領域內,也只能看清那黑影的大致體相,

體格壯碩,身似人形,目生雙翼,頭蓋異質圓環,手背突延劍鋒,腦後蜿蜒蛇尾。

它不過是無聲無息地佇立於此,厚重如山岳,氣息似火山,萬裏巖漿蘊含在那體內滾滾流淌。

僅是一瞥,五條就能肯定這個式神,是十影式神中最強大的一個,如果毫無保留地召喚而出,輔以禪院惠的咒術,連他都沒有把握能將其戰勝。

這應當是禪院惠的殺手鐧。可為何從來沒見他用過?

很快,身後蕩起的咒力波動讓五條清空了其他雜念,他回頭,只見禪院口中低聲吟唱,領域內陰影波漾,十個式神的影子忽而退後百尺,組成的包圍圈再度擴張,然後脫兔和大蛇的暗影往旁側兩邊讓開,多出了一個空餘的席位。

繁覆冗長的吟唱接近尾聲,充盈領域的咒力歸於平靜。

式神收服,最重要的一環,便是賜名。

禪院惠不無憐愛地看著懷中的白發少女,他無法忽視心中滋長的保護欲,如一棵茂盛的參天大樹,只想將珍愛的女孩嚴密牢固地護佑在樹冠之下,生怕陽光將她灼痛。

懷著五味雜陳的心緒,禪院惠緩緩地念出了最後一段詠唱。

“——於此賜名,立與憑契,為我十一式神,【音】。”

尾音落下的那一瞬,禪院能清楚感受到,他和阿音之間鏈接的咒力,以及她的喜怒哀樂,癡嗔苦痛,都通過這鏈接的橋梁,流水般傳導給他。

領域撤去,隨著阿音的身體狀況穩定下來,禪院惠的情緒也漸漸趨於冷靜。

在理智回籠,焦灼冷卻之後,他看著在鬼門關走了一遭,此時安然沈睡的阿音,也不禁松弛了繃緊的身軀,抿得平直的唇線也微微掀起,是一個溫暖的弧度。

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充斥了他的內心,禪院惠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姿勢,將阿音抱得更緊,也讓她躺得舒服一些。

他在心裏喟嘆。

式神契約,自千年前平安京時期後,隨著眾多術式的失傳流散,已然成為了當今最牢固緊密的契約之一。

這意味著,成為了他的式神的阿音,只要受傷、不舒服,或者有大起大落的情感波動……他都會立刻感知到。

奇妙的滿足感在內心騰升,像是深深欲壑得到了填補,暫時寧靜了下來。

這樣一來,阿音就不會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了。他也能更好地照顧她。

太好了。

………

次日,晴。

阿音的第一眼,所目睹的是床鋪對面,豎放的玻璃鏡面中的自己。

花簪被摘下,靜靜地放在床頭櫃上,她盤起的白發也散落下來,大概是為了讓她躺得舒服一些,有人特意把她的頭發放下來了,因而清晨蘇醒時,鏡中少女的發型略有淩亂。

而阿音在意的不是這些,她的目光黏在了鏡子裏的自己那沒有一絲血色的面容上。

她的眼睛裏,象征著上弦鬼的數字已然消失,紅瞳清澈,不見陰翳,和普通人類的眼睛別無二致。

鬼舞辻無慘真的死了。

而她還活著?

阿音後知後覺地擡手,輕觸了一下窗邊流瀉的陽光,晨曦溫暖,驅散了寒意,再也不是灼燒般的痛感。

她能在陽光下自如行走了。

這簡直就像……換了個身體似的,如果不是鏡子裏還是自己的容貌,阿音差點以為她又穿越了。

待阿音洗漱完畢,整理梳妝後,她拉開臥室的門扉,一擡眼就看到了樓道下方,坐在木桌旁的兩個熟悉的身影。

不由自主地,阿音的臉上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,她精神十足地從二樓走廊上一躍而下,穩穩地落在了兩個青年的面前。

“禪院閣下,五條閣下!”

阿音元氣滿滿地說道:“早上好!”

“早。”禪院眉目柔和,對她點了下頭,“休息得還好嗎?”

“好得不能再好了。”阿音眼尖地看到了木桌上擺放的糕點,興沖沖地走了過來,撚起一個櫻花糕就往嘴裏塞。

嚼著嚼著,她逐漸面無表情。

……怎麽還是毫無味道的蠟?

她還以為無慘死了她就能重新變回人類了,如今她鬼的特征消失、不怕陽光便是最好的證明,可是人類的食物在她嘴裏還是嘗不出任何味道。

難道說,是這個身體本來就有味覺上的問題?

看到阿音略微扭曲的臉,禪院一下子便猜中了:“還是沒有味道嗎?”

阿音郁悶:“嗯。”

五條以手支著下顎,好奇地問道:“那我們呢?阿音身上應該只是祛除了鬼的詛咒,一些鬼的特征應該不會變。阿音能聞到我們的血香味嗎?”

懼怕陽光是鬼的詛咒之一。但是喜好人血這就是單純的食譜特征,就如同飛鳥捕魚,獅豹獵鹿,食物鏈的層級問題,和詛咒無關。

阿音的鼻尖動了動:“能聞到。”

是已經習慣成自然的櫻花酒釀味,這麽多天來鼻腔一直籠罩在他倆的血香味裏,嗅覺都快失靈了,這才後知後覺。

也就是說,如今只有他們的血能拯救她的味覺了嗎……?

阿音滿臉的覆雜。

“哎呀,真可憐。”五條的語調裏絲毫沒有可憐的意味。

禪院瞥一眼他,轉移了話題:“阿音,身體還有哪些地方不適嗎?”

“沒有。不如說狀態極好,我還有點奇怪……”阿音忽然擡頭,“是不是你們做了什麽?”

五條趴在木桌上,笑臉盈盈地拿扇子挑逗阿音:“你猜呀?”

“行了,五條。”禪院嫌棄地把五條的手拍遠,自覺擔任起解說的義務。

在這之後的半個小時,阿音被灌了一耳朵的“契約常識”、“束縛原理”,從一大堆彎彎繞繞的學術用語裏提煉出核心要點——她現在能好好地站在這裏,全是他們的功勞。

“……”

說不感動是假的。

明明最開始,是阿音一廂情願想拉他們二人入夥,借助他們的力量幫自己脫離鬼王。

而自己忘記了鬼王對鬼的掌控力度太強悍,就連死亡都會牽連到自己,這一份爛攤子,到頭來也是他們二人幫自己收拾的。甚至打破了鬼王的詛咒,讓她從命定的死亡中脫離。

他們素昧平生,非親非故,相處僅僅兩個月,卻幫自己到這個地步。

阿音一時說不出話來,“謝謝”的話語又太過蒼白。

他們讓她重獲自由,至於身上的束縛和契約,那是為了救自己的命而締結下的,做出犧牲更多的應該是他們吧。

“我……”

阿音嘴唇囁嚅,剛想說什麽,禪院忽地擡手摸了摸她的頭,微笑著打斷了她的話:“阿音的心頭大患已除去了,接下來還有行程安排嗎?”

“沒有。”她無牽無掛孤零零的一個女鬼,能有什麽行程安排?

五條適時探出頭來:“我和禪院閣下的任務期限也快到了,馬上就要返回京都。阿音要和我們一起走嗎?”

五條悟的意思很明了。

他的言下之意就是邀請,詢問阿音願不願意隨他們一同進入咒術界。

那對於阿音而言,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。

阿音眨了眨眼睛,下意識看向了禪院惠,而後者卻避開了她的目光。他扭過頭去,額前黑色的碎發遮住了眼底的情緒,晦澀不明。

他任由五條一個人對阿音繪聲繪色地描述咒術界的奇景,全程不插一句話。

如果阿音的死亡沒有發生在眼前,如果她的體內未曾烙下兩個契約,禪院此時應當在和五條唇槍舌戰,堅決不退讓。

他至始至終不讚同讓阿音進入咒術界——他本以為是這樣的。

然而,當隱秘的戀情悄然生長,當失而覆得的珍寶重新落入手中,當他慢慢認清了自己的心意,【式神契約】便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讓他順理成章地做出了決定。

既然有束縛和契約在,那她與咒術界便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,扯也扯不斷了。

如此一來,不如將阿音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照顧……更加讓他安心。

禪院惠仿佛聽到了耳畔有惡魔的蠱惑,在勾起他內心深處的渴望。

去吧,順從自己的私欲,把她留在自己身邊。

自小到大,你向來無欲無求,從不曾爭奪什麽、渴求什麽。這還是你第一次明確地“想要”某個東西,不是嗎?

那麽任性一些又何妨呢?

“去京都嗎?!”

阿音的眼睛“唰”的一下明亮了,她像個遇上春游的小孩子,興奮地湊到五條身前,巴拉巴拉地問東問西,五條難得耐心十足地一一回答,把阿音的胃口高高吊起。

起初,禪院惠只是在一旁默默聽著,斟茶自酌。

慢慢地,他的腦門上掛著黑線,嘴角也微微抽搐。

這家夥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些什麽呢?

瞧瞧他的描述,京都都快被他說成了人間仙境,再對比一下自己印象中的禦三家,禪院直接無語凝噎。

“家族藏書極其豐富,秘術陣法應有盡有”——這點倒是符合現實,說得聽上去誇張了些,但禦三家的底蘊的確稱得上浩如煙海。

但是,“家族內兄友弟恭,成員和諧友愛,互幫互助共同進步。對外人,主人家熱情好客又大方,一定會讓你感到賓至如歸”——這就是純粹的扯淡了吧?

禦三家是個什麽狗性,作為家主之一的禪院惠能不知道?

五條這樣忽悠小姑娘,也不怕到時候遭報應。

黑發青年仰頭盯著旅館的天花板,只望到時候阿音不會因為理想和現實的落差太大而受到打擊。

看阿音現在滿臉的憧憬和向往,禪院惠都不忍心揭穿現實。

五條閣下,您可真是大正時代的營銷天才。

根據他們的計劃,他們和阿音還要再在本地停留一日,待後續事務都處理完畢,才會啟程返回京都。

麻煩的事被禪院推給五條了,看著一直在摸魚從未被超越的五條家主垮著張貓臉去辦正事,禪院心情愉悅地揚起了唇。

目睹白發青年的背影漸漸遠去,禪院惠甫一扭頭,便看到了坐在窗臺上的阿音。

阿音兩只腿晃悠來晃悠去,她背靠窗欞,楞楞地盯著窗外的景色發呆,金色的曦暉投落到她的發旋,與銀白的流光相映。

“在想什麽?”

禪院溫潤的嗓音喚回了阿音的思緒,她搖了搖頭,說道:“沒什麽。只是在思考一個問題……”

大概是心頭大患的鬼舞辻無慘終於死去,阿音整個人輕松了下來,腦子放空,各種各樣天馬行空的念頭都冒了出來。

她的手掌虛握,像是要留住指尖的金輝,陽光這種稀松平常的事物,對她而言分外新奇。

畢竟,她有很久沒有接觸過暖洋洋的太陽了。

“我現在這個狀態,究竟算是人呢,還是鬼呢?”阿音歪著頭,聲音輕快地提出了這樣的疑問。

她已經不是惡鬼,卻也算不上人類。

她無懼太陽,不會傷人。但人類仍然在她的食譜上,甚至在嗅到誘人的血香時,她還會生出食欲,強烈程度視稀血而定。

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浮萍,隨波逐流,生活在陽光和陰影的夾縫中,哪邊都可以去,哪邊都不屬於她。

和她“穿越者”的身份莫名吻合了。

穿越者,說白了就是流浪者,離開了家鄉故園的根土,漫無目的地游蕩在浩大壯闊的人世間。

阿音單純地在沈思,大概是陽光太刺眼,眉目鼻梁皆籠於金燦燦的光暈裏,模糊了她的神情,才讓禪院惠誤會了。

“阿音。”

少女應聲扭頭,被倏忽挨近的青年臉龐給嚇了一跳。

“禪、禪院閣下?!”

禪院惠靠得很近,如此罔顧社交距離的行為,在秉持儀態的禪院家主身上很難得見,反倒是五條經常沒輕沒重,不為常倫禮儀所拘束。

因而,這也是阿音第一回 如此近地註視他的面容。

她兩只手撐在窗臺上,克制不住地往後仰了幾度,卻聽得身前的黑發青年溢出幾聲不經意的輕笑,點了點她小巧的鼻尖。

“阿音在為這個煩惱嗎?”

黑發青年的聲調柔緩,帶著年長者的包容和無奈:“其實阿音究竟是什麽身份,對我而言,都無關緊要。”

“不論是人類還是妖鬼,或者兩邊都不是,阿音都是獨一無二的……最特殊的那個人。”

他在說什麽?

阿音略微怔楞,仰頭看著禪院惠俊秀的臉,他黑色的睫羽輕顫,陽光的金塵撲灑在他的瞳底,融化了一汪春水,柔意淺淺,還染上了微不可見的羞意。

他的容貌偏秀氣,和五條那極具沖擊性的昳麗不同,他只能讓人聯想到月光下寧靜的湖泊,泛起漣漪的清澈潭水,分明是男性,當他眼露羞意、粉霞浮於雙頰時,那股溫純的柔性美卻是比女生更甚。

禪院這樣不講理地恃美行兇,讓阿音一時看直了眼。

他的嗓音如清泉石上,徐徐道來:“阿音相信嗎?”

“在我兒時母親逝世、父親不知所蹤後……我就基本沒有生出過‘害怕’、‘無助’之類的情緒了。”

因為再怎麽恐慌無助,都比不過噩夢般的那一晚。

雷雨交加的那個深夜,電光不時照亮緊閉門窗的和室,圍桌而坐的家族長老們,連父親是否死亡都未確認,便當著不過十歲的他的面發布了家主的訃告,讓尚未從失去雙親的哀痛裏走出的男孩,眼睜睜看著他們熱火朝天地瓜分資產,爭權奪利……

那個時候,又有誰會來幫他呢,有誰會可憐一個被長老親戚處處打壓、連本該屬於自己的權力和財產都拿不到的男孩呢?

家主失蹤,嫡子幼小,於是長老勢力膨脹,開始欺上瞞下,耀武揚威,到最後連他這正統繼承人都不放在眼裏,最後甚至打起了篡位的主意。

那段時日,要多無助有多無助。

日夜輾轉難以入眠,謹言慎行寸寸心微,只怕走錯一步,自己熬攢下來的積累、一點一滴收集的證據便如潰於蟻穴的千裏之堤,頃刻間坍覆。

大概是從那個時候起,他就學會了封閉內心,學會了輕易不動感情,他慢慢明白,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。

最後——他在繼承儀式上,當著禪院上下所有人的面,在無數雙眼睛的註視下,斬落了妄圖謀權篡位的那幫長老的頭顱。正如多年前母親屍骨未寒時,禿鷲般的長老當著他的面瓜分父親的心血。

能走到今天這一步,他經歷的算計和毒謀又怎會少。

“我本以為,我這輩子不會再害怕什麽了。”

黑發青年眼眸半闔,唇線揚起的是一抹自嘲的笑意:“阿音,你真的很犯規。”

犯規地打破了他心中築就的高墻,不講理地在他心臟裏紮根,住進了心口的某個位置,稍微一扯,就是鮮血淋漓的疼。

他至今想不明白,為什麽自己會對一個素未謀面、相處不過一個季度的少女動了真心,陷了真情。

但愛情若是能弄明白,那也不叫愛情了。

“你以一己之力,打破了我過往二十餘年塑就的‘自以為是’,讓我真切地意識到,我終究還是個凡人。”

會恐懼,會慌亂,也會手足無措。

原來他也不過如此。

他是如此地懼怕著,“失去阿音”這一可能性。

禪院惠眼波流轉,戀意萌生,像是黑夜中懸起了月輪,盈滿虧缺,灑落了銀河的璀璨。

他溫柔地拂過阿音鬢邊的發絲,“阿音不可或缺,也無可替代。”

至少,他不會再對第二個人這麽心動了。

“所以阿音明白了嗎?”

應是墨水滴入了紅糖裏,暈開了交織繾綣的春華。

“你是上天賜予我的恩惠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說好的惠惠告白,他其實害羞得要命:)

【恩惠】這個詞由惠說出來就感覺風味極佳,回味無窮。

然而很可惜,惠惠的告白太隱晦了,阿音沒get到,也沒開竅,就給了五條後來居上的可趁之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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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一下好基友的預收~

《全身義肢的我成了最強》by郁郁鶴

戰國時代,一位貴族領主為了稱霸亂世,向魔神殘忍地獻祭了自己剛出世的孩子,隨後便讓家仆將孩子遺棄於河流之中。

本應是貴族姬君的少女,在被魔神奪走了包括臉、雙耳、雙眼、鼻子、聲音、觸覺、脊椎、四肢等12個部位的十幾年後,正式踏上了拿回身體的旅程!

“你這孩子怎麽總是戴著面具?”

“餵餵,聽到別人的話不回答,可是很不禮貌的哦。”

五條悟彎下腰,饒有興趣地打量眼前沈默寡言的少女。

在得不到絲毫回覆後,他一個沒忍住,手賤地掀開了少女臉上雕刻地栩栩如生的人臉面具——

“?!!!!!!”

五條悟,竟然停止了思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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備註:

1.主角沒有五感,完全不care五條絕美子的盛世美顏。

2.文案裏的五條悟因為看到女主真容,過一個sancheck。成功0失敗1d3。

3.大部分設定來自於動畫版,部分設定來自於漫畫原作。不跟隨動畫洗白渣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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